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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 者

作者: 编辑:赖颖燕 来源: 发布日期:2021-03-30 阅读:

 

有一天忽然接到郭启熹老师电话,问我“明天有空吗”?我告诉他不在这个城市,询问老师“有什么事吗”?却听他在电话那头连声说:“没事没事,想起你了。”能让老师想起是一个学生的光荣,顾自高兴了,我竟没有从那“没事没事”的声音中听出老师其实是有重要的事情的。

后来才知道那是启熹老师的八十寿辰,老师本想邀我一聚,我却错过了。这大半生错过了的事情实在很多,但这一番错过还是让我懊悔不已。说起来我是一番番错过老师的美意了,好在老师是长者,从来大人大量,不仅从未介意我的一番番错过,对我倒更关爱有加,每度交谈,总让我有如坐春风的感觉。什么是人生最值得珍惜的缘分?师生情大约是其一吧。为人师者多如过江之鲫,能在学生心目中真正树起“师”的标杆形象的,却是不多;而在学生心灵底片上常留长者风范,每每想起便温馨萦怀的,更是凤毛麟角。启熹老师,庶几近乎!

奠定启熹老师学术地位的一部部著作,几乎每一条论据,都是他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搜罗爬剔而来,从不辞辛劳的实地踏勘而来。他可以三度探访一个如今已是僻处雁石的村落,只为了查证“先有湖营,后有龙岩”说法的由来。三进山村对于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也许算不了什么,但对一个患过中风留下后遗症、行走不便的老人,难度可想而知。但千难万难也阻挡不了启熹老师三顾山村,只为了他的笔下,绝不出现未经检验证实的文字。如此严谨的治学态度让他的著作经得起历史的检验、时间的检验,他的多部著作,比如《闽西族群发展史》《龙岩方言词典》等等,早已是闽西各级文史工作者、大中专院校师生必备的案头书,频频被各类的学术论文引用。而这一切成就,除了一部分是退休前,靠他在繁忙的政务工作间隙,见缝插针一点一滴积淀而来;大部分都是在退休后,在对抗病魔、对抗孤寂、对抗精力的日趋衰退中,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艰辛,方才得来。

我常常感慨,我的两位郭老师:启熹老师、义山老师,都是在退休前建构起学术框架,退休后进而大展宏图的。退休生活好些人都过得有些迷茫,启熹老师却是目标明晰,一心专注闽西文史,志在为家乡为后人留一份精神遗产。他是太爱生于斯长于斯也将老于斯的闽西故土了,以致于每每动笔,总是如托千斤,每一个句子在他手中总是沉甸甸地可感可触;以致于每每文史写作之余,还要如一个赤子般歌之咏之,以旧体诗词礼赞家乡。而在耄耋之年,启熹老师又义无反顾肩起了新的担子:龙岩文化研究会会长。如今的他,除了继续自己挚爱的闽西文史研究,在查找、寻访、考证、撰写的劳作中乐此不疲外,除了继续其对闽西故土的深情歌咏外,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组织研究会活动,放在了对年轻一代文史工作者的培养上。看到他率领龙岩文化研究会的老中青骨干们,奔走在新罗、漳平的乡镇村落间,鬼使神差的,我会想起抗战时期厦门大学的萨本栋校长,想起他率领师生远赴长汀办学的身影。启熹老师与萨校长,时代不同贡献亦不可同日而语,但那一颗拳拳之心,那一种以身为范的长者形象,却是一脉相承。

脑中常常萦回一个细节,还是在我退休前供职报社的时候,有一天启熹老师忽然来访,送给我和德彪师弟一人一本《诗韵合璧》,他特意从古籍书店邮购来的,说是编辑旧体诗词用得着。那一段副刊发表的一些旧体诗词格律不对,老师估计是要提醒我们的。但他用了十分委婉的方式,他亲自去挑选书,亲自送来,他没有说什么,但一个长者的关心尽在无言中了。看着他的背影融入窗外的车水马龙,我攥紧书,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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